流年从前的女人微型小说外二篇
时间:2020/05/13 04:08:51 编辑:
奶奶说,女人是在一个雪花儿玉蝴蝶一样扑簌飘落的清晨嫁到我们南庄的。
唢呐那个呜哩哇啦地吹,鞭炮那个噼里啪啦地响,一杆枣红擀面杖轻轻那么一挑,一顶水红盖头下闪电样刺啦露出一张白俊俊的脸。亮晶晶的眼,粉嘟嘟的唇,细细的眉窄窄的肩细溜溜的个,不要说男人,就连女人们看着看着也觉着心里喜欢得不得了。
这么一个可人儿,男人自然乐得合不拢嘴,守着自己的娇娘子,像守着个天仙。锄地,割麦,挑水,这些重活儿,一样也不让沾边。女人就整天整天窝在家里,绞绞剪剪,缝缝补补,结婚已大半年了,还是水葱儿一样细嫩,白莲藕一样洁净。
一年后,女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带把儿子。
男人那个乐呵,眼睛眯成一道缝,嘴巴怎么也合不拢,干活走路的样儿飘飘的,好像不是踏在土地上,像是踩在一大朵一大朵幸福的云彩上。
人常说红颜薄命。不知这话是不是当真?但在女人身上,却是应验的。有一年正月,男人给人盖房,一个趔趄从房梁上栽下来,登时就咽了气。
男人被人抬回家,女人那个伤心啊,泪珠儿像屋顶的房檐水,滴滴答答叮叮当当就将自己哭成了个泪人儿。
也是啊,这事儿摊在哪个女人身上,谁没有十缸八瓮也淌不完的眼泪?!
但女人就是再伤心又能咋的?女人说到底都是水,是水,就得让男人坛子罐子样盛着。
男人七七刚过,便有媒婆子踏上门。女人的好长相,在四乡八村是出了名的。河里的水媒婆子的嘴,吧嗒吧嗒吃完一锅旱烟,咯咯笑一声,将男方说得花一样好。女人却总是耷拉着眼,不时抬起手背,擦一擦眼里的泪。
终于有一户人家,赌咒发誓说绝不亏待女人的娃,女人听着听着,就不哭了。低着头,对媒婆子说,她想去那户人家看看。
媒婆子咧着嘴笑了。
女人换了衣,跟着媒婆子出门了,立在家门口,女人却一下哭出了声。
女人说,俺走了,俺娘咋活呢?
是啊,女人走了,男人瞎了眼的老娘咋活呢?
女人后来“咣当”一声将院门一关,就将自己牢牢关在了家,任人怎样劝说,哪里也不去了。
女人开始下田了,女人一镰镰笨拙地割麦;女人满身泥水地挖玉米;女人咬着牙,踉踉跄跄去河边挑水。可田里有些活,却不是女人可以干得了的。
女人套好了犁,费尽全身力气总算将牛吆到地头。女人学着男人的样儿“嘚嘚”喊几声,可牛却静静立在田头只顾喀嚓喀嚓倒着沫。女人将鞭子一举,“啪”一声落在牛脊梁上,牛“哞”地叫唤一声回过头,女人倒退一步,就一屁股坐在地上。女人抬头看一眼头顶青亮亮的天,再看一眼自家白花花的地,就埋下头哭了。
路畔有人走过来,女人擦了泪,换个笑脸说,来宝兄弟,帮嫂子把地犁了。
好么。叫来宝的男人说,嫂子晚上可要答应我个事?
啥事?女人红着脸说。
叫来宝的男人嬉皮笑脸说,嫂子黑了给我把门留上。
一汪泪,在女人的眼里打着旋儿,女人咬咬牙,终将它咽进肚里。
夜里,白晃晃的月光中,有人从门缝里进了院。刚到房门前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女人整个身子横在门口。
女人挡着来人,冷着脸说,俺算不要脸了,但俺娘俺娃还要活人呢,俺娘眼虽瞎了,耳却不背,千万不要让俺娘知道哦!
来人应一声,女人就关了门,“哧”一声吹灭了灯。
女人的田,就让那些叫来宝叫满仓叫狗剩的男人一年年这样耕了。
女人开始躲起庄里的人。女人在地头在门前碰上来宝满仓狗剩的媳妇,头一低,就要从人旁走过去。来宝满仓狗剩的媳妇却亮着嗓咯咯笑着喊,他婶子,锄地去啊!
他婶子,拔草回来。
女人终于抬起头,声音潮潮地“哎”了一声。
雨天,来宝满仓狗剩的媳妇,喜欢来女人家里串门子。三个女人一台戏,唧唧呱呱,叽叽喳喳,一坐,就是老半晌。好象,在这个小院里,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
五六年后,男人的娘眼看就不行了。临走,男人的娘将女人叫到跟前,断断续续说:
闺女,这些年难为你了!娘虽眼瞎了,可娘心里明镜儿一样,男人自古就是天,没了男人的女人,就没了天啊!闺女,你走吧,娘让你受苦了……
女人俯在男人的娘的身上,长长地哭出了声。
唢呐那个呜哩哇啦地吹,鞭炮那个噼里啪啦地响,一个雪花儿玉蝴蝶一样扑簌飘落的清晨,一顶小桥,抬着女人,一路飘飘摇摇出了我们南庄,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深处。
奶奶讲到这,我忽然看见,一大滴一大滴泪,像松树晶莹的树脂,从她松塌塌的皱纹纵横的眼里一颗颗涌出来。
当时,我不敢问,不敢问奶奶,她故事里从前的那个女人,是否就是她自己?!
一、老电影
天黑时,他弟弟气喘吁吁跑进她家,跟她说,三队晚上放电影,我哥叫你和他一块去看呢。
她刚给爹和弟弟妹妹做熟了晚饭,就拿一个白面蒸馍递过去,他弟弟瞅瞅她手上的白面蒸馍,舔了舔嘴唇,但却使劲摇着头,显出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。后来,他弟弟终于涨红了脸,一转身,又跑了。
她追出去,望着他弟弟愈来愈远的背影问,三队晚上啥电影?
他弟弟边跑边说:
地——雷——战——
其实,他们很早就认识。
一队二队三队属一个大队,都住一块儿。每天早晚上工,总能碰见他不是扛着铁锨就是提着镢头,显出很忙碌的样子。虽然,彼此从没说过什么,但每次目光碰到一块儿,她心中总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。终于,有天队里散工后,回村的路上,他不知从啥地方走出来,忽一下站在她面前。她望着他,简直不敢看他一张汗津津的黑里透红的脸。他站了半晌,终于红着脸结结巴巴说,哎,你说当兵去好不好?
当兵当然好啊,最起码能走出农村去外面的世界里看一看!
她想这样回答他,可几次张了张嘴,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是低了头,不停用手捋着胸前的辫梢梢。
后来,还是他走过来,接过她手上的架子车,将车辕绳攀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,拉起架子车和她一块进了村。
爹和弟弟妹妹吃罢晚饭,收拾完碗筷,用清水擦了擦脸,然后去堂屋的镜子前照了照后,她终于摆脱了弟弟妹妹的纠缠,一个人出了门。
可是,可是还未走到巷口,忽然“哗啦”一声,整个村庄停电了。
黑暗像一汪浓稠的墨液,倾刻间淹没了整个村庄。不久,身边的土墙瓦房柴禾垛渐渐显露出黑魆魆的轮廓。她一个人在家门前的巷子里站了很久,最终,最终还是悻悻地返身回了家。
爹早已点亮了炕桌上的煤油灯,油灯昏黄的光晕,映照得整个屋子朦胧而温暖。爹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墙上给弟弟妹妹变手影,可爹变的手影一点都不像,娘变的手影才像呢,猫啊狗啊兔子啊栩栩如生,简直就像是真的,但娘早在前年就去世了。弟弟妹妹一定是被爹变的那些非驴非马的手影给逗乐了,咯咯咯都笑出了声,爹也张着嘴呵呵呵笑了,但她一直没笑。后来,她下炕穿上鞋,一个人出了屋。
月亮早已升上中天。
今晚的月亮多好看啊,小小的,圆圆的,像天幕上贴着一枚明晃晃的银币。现在,他在哪?是不是也正望着中天这一枚小小的圆圆的月亮!她忽然想现在就去他家,即使今晚停电三队不放电影,和他一起看看今晚天空那一枚小小的圆圆的月亮也好啊。但她斜靠在后院的白杨树下,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。后来,爹在屋里说,弟弟妹妹都睡着了,他也该去村上的饲养室喂牲口了。她便进了屋。
吹了灯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月光穿过窗棂,半个炕上都是清清亮亮的月光。或许,电马上就会来!这样一想,她便躺在炕上,静静地默默地开始等。时间过得可真慢啊!一分钟,一分钟,就像雨天蓖麻宽阔的叶子上淌下的水珠子,嘀嗒,嘀嗒,正轻轻地慢慢地从她的心口上涔涔漫过。
电来的时候,她一下从炕上坐起来,明亮的电灯光,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,但她还是看见炕下木柜上的小闹钟,已指向十一点半!
都这么晚了,今晚三队一定不会放电影了!
她忽然用被子蒙了头,躺在炕上,偷偷地抽抽噎噎哭了。
冬天,他参军去了新疆。
入伍前,他订了婚,对象是三队的一个姑娘。
几乎是他走后不久,他们一队就放了电影《地雷战》。
她发现,《地雷战》里有个女民兵,跟她一样,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;跟她一样,有一条乌油油的长帽辫。
她还发现,女民兵同她一样,都有个很好听的名字——
叫玉兰!
二、棉布鞋
树上的叶子刚刚开始泛黄,母亲便忙活开了,洗晒被褥,絮棉袄棉裤,当然了,还要为他做一双又结实又暖和的棉布鞋。
那时,他几乎就是母亲生命的全部。
父亲撇下他们娘俩过早地走了,人们都说他家的天要塌下来了,但母亲咬咬牙,让自己站在从前父亲所在的位置上。他便感觉,生活里仿佛并没有少过什么,就像母亲每年为他所做的棉布鞋,总会让他与别人一样,一路暖暖地抵达春天。
很小,他就是个懂事、听话的孩子。
并不是母亲有多严厉,而是他时时感觉身后有双小小的淡褐色的眼晴在望着他,那双眼睛似乎已将世界上所有的泪都流尽了,他不能再让那双眼睛再落下一滴泪来!第一次考试,他拿回家两张“双百”,那双眼睛望着他笑了;第一次捧回来一张奖状,那双眼睛里溢出幸福的泪花……此后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,便在那小小的淡褐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下,一个接一个读完了。
大学毕业结婚之后,他将母亲接进了城。他想,他有一千个理由要报答母亲,让母亲享享福。
但母亲似乎更忙了。
最初替他们照看儿子。他与妻子都很忙,每个傍晚走进家门,母亲早已做好了饭菜。有几次,他不安地说,妈,以后饭菜我们自己弄吧。母亲叱责他说,做几顿饭能累了妈吗,你妈可没有那么娇贵呢。
后来,儿子上了幼儿园,他想,这下母亲该好好歇歇了。
但母亲的手,其实是闲不住的。给沙发上用碎布拼几块坐垫,为儿子做一双虎头鞋、一件罩衫。每天下班回家,他都看见母亲在忙这忙那。
有几次,他说,妈你歇歇吧。
但母亲微微一笑,说,妈已习惯了做些什么。
有一年冬天快来时,母亲说,她要为他做一双棉布鞋。
他笑说,现在谁还穿那么土气的棉布鞋呢?
母亲白他一眼说,谁穿?你小时不是一直穿吗?!
后来,母亲真的从衣柜里翻出一双鞋底,又从街上买回来棉花,不几天,一双结结实实暖暖和和的棉布鞋便做成了。
麻绳纳的鞋底,棉花絮的鞋面鞋帮,在城里长大的妻子孩子般举着棉布鞋对他开玩笑说,明儿就穿出去,让人看看你穿的是不是是件文物?
他想,要是他穿出门的话,办公室里那一帮热衷追逐时尚的先生 们不笑掉门牙才怪呢。
最终,那双棉布鞋并没有穿在他脚上,倒是让儿子做了他做游戏用的“鸟窝”。
母亲是在儿子上了初中那年走的。那些年,每次回家,他总看见母亲坐在客厅的一角,戴着老花镜缝缝补补。
见他们回家,母亲像怕人看见似的总会一股脑儿收拾了自己的活计。
整理母亲的遗物,他发现,母亲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双棉布鞋。有的是给儿子做的,有的是给妻子做的,但更多的,是给他做的。
妻子抚着一双双暖暖的棉布鞋,忽然一下子哭出了声。
冬天到来时,每天出门,他都要穿上一双棉布鞋。
走在街上,西装下的那一双棉布鞋,总会招来四面八方一束束怪异的目光。
有人开玩笑说,返璞归真吗?也有人一本正经问,是不是西装配棉布鞋又是一种很另类的时尚?
他不置可否地笑笑。
他想,在这座城市里,恐怕没有人知道,他脚下那一双笨笨的暖暖的棉布鞋,是谁一针一线默默做的?她又是用怎样一种心情做的?!
共 4282 字 1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【从前的女人】奶奶讲的故事,从前有个美丽的女人,嫁到了村里。人常说红颜薄命,女人生下孩子没多久,男人给人盖房,一个趔趄从房梁上栽下来,登时就咽了气。男人是天,失去了天的女人,注定要尝遍人间的酸甜苦辣。不忍离开瞎了眼的婆婆,操起了男人干的活儿。可有些活,却不是女人可以干得了的。做了女人不愿意的。可有什么办法呢。最后女人送走了男人的娘最后一程。【老电影】他和她,生产队劳动时经常碰见,却不曾说过话,直到有一天,他突然出现在面前,站了半晌,终于红着脸结结巴巴说,哎——你说当兵去好不好?他的一次违约,让她愁绪满肠。冬天,他参军去了新疆。入伍前,他订了婚,对象是三队的一个姑娘。无言的结局。【棉布鞋】父亲撇下他们娘俩过早地走了。他几乎就是母亲生命的全部。母亲替代着父亲的职责,他终于大学毕业,结婚生子,他将母亲接进了城。可母亲一如既往地忙碌。母亲仍然为儿子孙子做着棉布鞋。然而,在城里长大的妻子孩子般举着棉布鞋对他开玩笑说,明儿就穿出去,让人看看你穿的是不是是件文物?最后,整理母亲的遗物,他发现,母亲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双棉布鞋。有的是给儿子做的,有的是给妻子做的,但更多的,是给他做的。作者语言精炼,干净利落。三题都以叙写女性为主题。女性的坚强忍耐不屈在作者笔下完整体现。倾情!感谢作者赐稿流年!【:妖怪山】 【江山部·精品推荐F】
1楼文友: 11:54:48 欢迎作者继续赐稿流年。问好作者。祝创作丰收。
2楼文友: 14:46:25 小说的语言吸引人读下去。看到这种语言就晓得有货。这种语言尚未有人给它取个名字,我看叫它乡土语言也好。
楼文友: 15: 7:00 品文品人、倾听倾诉,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;
灵魂对晤、以心悟心,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。
善待别人的文字,用心品读,认真品评,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!
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、舒心、优雅、美丽的流年!
恭喜,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!
感谢您赐稿流年,祝创作愉快 ! 只是女子,侍奉文字。
4楼文友: 17:29: 8 这三篇微型小说,从不同角度,赞美着从前女人:第一篇,是赞美女人的孝,第二篇,是赞美女人的痴,第三篇,是赞美女人的慈。随着世风日下的泛滥,如今的女人,红色娘子军模式的革命味道,似乎愈来愈多。以往那种男孝女贤,已经是昨夜星辰昨夜风喽! 我来过,我很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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