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白塔河里捞上来的女人原创短篇小说金家穷

时间:2020/08/14 02:20:53 编辑:

《从白塔河里捞上来的女人》原创短篇小说/金家穷书生

小桃是稻子从白塔河里捞上来的女人。

当时,稻子捏捏小桃的奶子,还算饱满,摸摸小桃的,也算丰实,就嘿嘿笑,笑出满脸的浪荡。小桃的发丝一根根吹干,吐出一汪浑浊的黄水,就悠悠醒来,眼睛睁得虽大,却显出茫然。小桃就那么愣愣地立在河边,任河风撩她的发,拂她的脸。

六爷把稻子扯到一边,轻言细语说,稻子,你都快三十的人哩,这女子模样齐整,身子骨也蛮壮实,看上去好像还是个黄花闺女,是你救了她一命,就留下一块过日子吧。

稻子见小桃有一副俏丽白嫩的脸蛋子,便抖了精神,拿定主意,走到小桃面前搓着双手嘿嘿笑几声,说,您若情愿留在乡下跟我熬日月,就点个头,我把你当观音娘娘供着。您若不情愿,我也不强求,立马给你盘缠,您从何处来,就回何处去。我想,你爹也一定念着你哩。

小桃扑通跪下,喊一声哥哟,便哇的一声恸哭不止。

从此,稻子就有了一个鲜活的日月了。

小桃在村里露面的那天,全村男女都慑住了。天!小桃竟是村里最亮丽的女子。瓜子脸,白白净净的,两道伸入鬓角长眉下的一对眸子,如同刚从树上摘下的青杏,模样俏,嗓子也脆。女人们都啧啧咂嘴,说这女子若嫁在城里,光许可风风光光抹了一张粉脸去戏台上妆扮一个小姐姨太什么的,偏偏碰上了混账的稻子,呸,一朵鲜花插在上,一棵鲜嫩的白菜硬是让猪拱了哟。

稻子娘见儿子领回个不花一文钱的俏媳妇,乐得小花足满村颠,见人就咯儿咯儿笑。谁也没想到,第三天晌午一口气没咯上来,就奔了黄泉路。

村里人就生了疑,说小桃是个勾魂的女人呀。

该不是狐狸精吧?

鬼才晓得。

王婶搂紧怀里的嫩崽挤进人堆,惊叹以后就咬住人家的耳根子说,人倒是蛮水灵的,可你们瞧清楚了么,她那两道眉,就像剖鱼刀,满脸都藏杀气,想必不是个善人哩。

村里人心里都恐慌恐慌的。

葬了稻子娘以后,小桃再也不敢在村里露脸了。稻子更是惶惶的,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聊斋故事,在家门口大青石板上,听得又怕又恋,迎着老秋初冬的萧瑟冷风,顿觉透彻了骨髓。

夜间,小桃就坐在稻子身边,独独地想逝去了的心事。稻子便觉得一股粉粉的香气直面扑来,脑子里晕晕的。望望窗外,院墙很高,大门很严实,周围静得令人心颤。稻子忽然捧住小桃热呼呼的脸细打量,除了比乡里人脸蛋白嫩水灵,竟没丝毫的狐相。

稻子说,你果真愿意跟我熬日月?

小桃说,命都是您给的,不跟你,跟谁?

稻子说,乡下日子苦。

小桃说,再苦,我也熬得住,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家鬼。

没等小桃把最后一个字吐完,稻子一把捂住了小挑的嘴,心里顿时就涌了感动。稻子盯住女人,眼睛像两片磷火,腮帮子的肉横着直跳。稻子说,你给我生、生个胖崽。

小桃把头埋进男人怀里,拱着说,生,我给你生个龙种。

稻子就紧紧搂着女人,生怕会像小鸟一样从身边惊飞了似的。

六爷是个爱管闲事的人。他料定小桃身上有股邪气,小桃的魂灵一定留在河里,不然稻子娘啷咯一见小桃的面,人就归了西天呢?当初要稻子收留小桃,恐怕是自己的失算,是凶是吉没人弄得清。六爷心里沉沉的像有乌云压在心头。

稻子,你趁早把小桃打发了吧!六爷在门口堵住了稻子,满脸庄重地说了一句。

稻子不语,死死盯住六爷的老眼。

你趁早把小桃打发了吧!六爷又说一句。

稻子终于听懂了六爷话里隐迂的内容,脑壳顿时显得懵懵懂懂。稻子稳住神,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在收拢,说,卵话,留是你说,打发又是你说,莫不是把我当猴子耍?

六爷的脸就阴了,阴得可怕,脸上的老肉不停地抽搐。当初是当初,今朝是今朝,拿定主意哩,莫日后哭都来不及。六爷看那门那墙,看那空荡荡的院落,月亮出来了,像人住的,土院也挺敞亮,月亮遮住了,就一下子生满鬼气。六爷心里一哆嗦,又说,拿定主意哩,莫要舍不得。日后六爷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。

呸!稻子啐一口,脸上布满愤怒,也不管六爷在村里的辈分,说除非老子死了,哪个崽也莫想把小桃赶走。谁敢,我与他拼命!

你万代!六爷一跺脚,气呼呼地走了。

六爷终于骂人了,六爷是从不骂人的,可今天骂了,骂得狠狠的,两眼也充血。一路上,六爷哀哀地想,唉,世道变了,人心也一下子隔远了,连天也仿佛往北移远了许多,冷的时辰长,暖的时辰短。这些都是让六爷心里难过的。更没想到的是,连憨厚本分的稻子如今也不听他的劝告,好心当成驴肝肺。

望着六爷远去的背影,这时候的稻子喝醉了酒似的,摇摇晃晃转身朝屋里走去,也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。灯没开,就摸黑坐在床沿上,滋滋溜溜地猛抽烟,火光一明一灭,九曲回肠地品,又从鼻孔里嗤嗤地喷。

稻子并没赶小桃走,稻子实实在在已经恋上了小桃了,他从小桃身上得到了做男人的无穷乐趣。哪怕女人身上真有邪气,真是狐狸精,他也不在乎了。稻子已经在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关系复杂,雾一样的女人身上寻到了一种,一种从未有过的体贴,一种无法摆脱的引力。自从有了小桃,稻子才真正感到人生竟是如此美好。正思忖着,小桃柔软的身子投进了稻子怀里,她微微仰起头看稻子。女人柔和的气息喷在稻子脸上,痒痒的,酥酥的。

稻子赶紧搂住怀里的小桃,抱着这个亲他、疼他、给了他生活热情的女人,竟忘记了一切。不管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,是风是雨他全然不管,稻子惟独需要的是怀里的女人。

但令稻子苦恼的是,他如何也问不出小桃的身世。稻子问小桃,小桃就幽幽咽咽地哭,肩就索索地抖。

稻子狠狠地咽口唾沫,以后就不再多问了。

小桃后来还是走了,走得让人心寒。

因为小桃终归是要在村里露面的,小桃认识了村里的男人女人,也就认识了竹溪村,渐渐就发现这是块赚钱的好地方。因为稻子的家就在白塔河边上,虽说与县城相隔百多里,但村背紧靠信江。村前呢,又紧依白塔河,江河里有日夜与浪尖尖玩命的捕鱼佬和放排佬,又有各路商贩经过这里,小桃的脑子里就滋生了许多联想。

开个酒馆,准有赚不尽的钱哩。小桃说。

嘿嘿,听你的,开哩。稻子也说。

忙乎了几日,酒馆果真就张罗开了。

稻子就显出满脸的不好意思,说,教书匠都死绝了。我斗大的字也识不来半个,啷咯写么?

小桃就笑笑,脸上绽出一片艳艳的红。小桃叫商贩子从城里购来笔和墨,极利索地就在一块红绸布上稳稳妥妥写出四个大字。待墨迹一干,稻子有板有眼地爬上院墙,一面红幡就在院墙上迎风招展,既做了屋场里的点缀,更是酒馆门面的灵魂。客人打老远就可瞧见。

总算有人识得字,农家酒馆!

天,小桃竟然会写字?村里人心里顿时生了疑,小桃会不会是城里女子?乡下女子又有几个会写字的呢?猜归猜,小桃在竹溪村人眼里总是一团雾,没法解得开。顺河而下的商贩,逆河而上的乡民,风里浪里寻碗饭吃的捕鱼佬和放排佬,从此都把农家酒馆当成落角歇息的一方绿洲,当成扯皮、聊天、谈女人的好去处,若隔三日半晌不跨门坎,便如同丢了魂落了魄一般,抖不起精神。

村里男常往酒馆里钻,坐下来就搓麻将甩,五角八毛地赌,若赢了,就从酒馆提半斤肉回家寻快活去,输了哩,回家就拿女人撒气,一巴掌把女人拍倒在门坎上,常惹得村里杀猪样热闹。

女人们气得牙齿咯蹦响,就对小桃有了刻骨的恨了。

农家酒馆的营生日益见旺,其实都是冲小桃而来的。小桃也越发养得丰盈健美,楚楚动人。尤其那笑,勾了汉子们的魂。小桃的笑如同珍珠砸银盘,叮叮当当般脆响。不过,不白给人笑,听小桃的笑是少不得开销的,放排佬捕鱼佬和商贩们鼓鼓的荷包来,总瘪瘪的荷包回,当然更获一腔酒足饭饱醉生梦死的快活。

其实,小桃是个正经女人,笑归笑,野话归野话,谁也摸她不得,碰她不得。汉子们自然晓得小桃的乖巧,也晓得小桃的厉害,在小桃的面前只能打打野话,解解嘴馋,其它的就莫去多想。心里虽然有些失落或有些不悦,但隔一日半日,竟又会鬼打脑壳样走来,全由不得自己。

小桃笑着笑着,肚皮也就笑大了。都晓得,这是稻子日夜操劳的结果。

六爷也常来酒馆喝酒,不管天晴下雨,从不间断。每次进门前就掷一窜笑过来,小桃,给爷留了好酒好菜了么?

小桃迎上去,显出满脸的殷情,说,六爷,管你饱,管你醉哟。

其实,小桃是十分感激六爷的,若不是六爷当初劝稻子收留自己,恐怕早已成了河里鬼魂,山间野草。虽说也曾动员稻子打发过自己,但毕竟是过去的事情。因了这,小桃对六爷显得格外的亲近和热情。

六爷摇摇晃晃进门,扯条板凳垫下,一会儿两眼遂在烈酒的冲击下红了起来,喝得两眼生花,就唱戏,歌词是不坏的,但唱着唱着就歪了邪了。唱了又唱姐夫嫖姨子酒馆里浑浊的嬉笑声一浪掀一浪。

唱罢,六爷就盯住小桃,说,县、县里要树致富典、典型,村长问我哪、哪个够条、条件,我说,就、就只有小桃哩。

小桃一听六爷的话,脸倏地煞白,如同触电一般。

这以后,再也听不到小桃的笑声了。

仿佛阴了天,厚厚的云层破絮般的遮住明月,云缝里透出若明若暗绿莹莹的光,天就显得古怪,像龇牙咧嘴的一张人脸。稻子就在这样的时辰里开始他的阴谋了。稻子要往酒缸里搀水,人越有钱,心就黑,就往邪路走。稻子在走邪路,稻子的心也开始发霉发黑了。咕咕噜噜的水响声惊醒了床上的小桃,摸摸枕头不见稻子,小桃就起床摸进酒房,却见男人正忙得快活。小桃的脸就发紫,呼儿呼儿直喘粗气,说,捕鱼佬放排佬会诅死你,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你!

马无夜草不肥,人无横财不富,哪个崽想发财不走邪路哩。稻子心安理得地冲女人笑笑。

我不让你走,我心里怕哩。

怕卵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稻子嘴里唠着,手却不闲,又搀。

水哗啦啦地响,小桃的心就噗噗地跳,你,你再缺德,我唤六爷来治你。小桃的脸如泼猪血。

你敢!稻子大吼一声。

小桃不理,牙一咬,果真唤来了六爷。

稻子顿时慌了神,手脚变得麻木,仿佛被人施了魔法。六爷盯住稻子,月色在他皱巴巴的老脸上映出许多斑斑亮点。我还打算树你致富典型哩,嘿嘿,你崽心变得这般黑。怪不得总觉得你店里的酒水寡寡淡淡的乏味,却原来是你施了手法。也说过,害人就等于害己,细想想,这话对不?

对,对哩,他老人家的话啷咯会不对呢六爷。稻子像做了贼,耳热心跳,心里却又纳闷,几时说过这话?

小桃看见男人尴尬的样子,就嘻嘻地笑了。

六爷刚走,稻子就挺直了腰,几步窜到小桃面前,怒吼,笑,笑个卵,吃里扒外的东西,你给老子滚!

小桃一哆嗦,泪就涌出来。你莫这样哩,我也是为你好,为这个家好哩。

稻子脸色发紫,胡子拉碴的脸变了形,牙齿咬得咯蹦响,忽然,猛一巴掌拍在小桃嫩嫩的脸蛋上。

小桃就跑到河堤上去哭,哭过之后,便愣愣的想心事,想许多逝远了的心事,想眼前漫长而黑暗的路。哭过之后两眼便直愣愣瞧着河中心,河中心有盏渔火在慢慢地移,小桃心里徒然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念头,又觉得一切都迷茫。小桃心里苦呵,她曾多次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稻子,告诉这个救过自己一命的男人,话未张口心里就如压上一块石板,透不过气来,整个身子就软,就感到一种恐惧,一种慌乱,一种难以启齿的忧愁。自从走进这个家,心房就暖,身子就热,就像无家可归的羊羔,忽于暴风雨中寻到了自己的归宿,寻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,一旦失去了这些,满满的心胸顿时变得空落落的,又像是遍地成熟的庄稼,一夜间被偷偷割走,变成一片荒芜而空旷的土地。

因此,小桃把秘密藏在心底,她怕失去稻子,失去一切。这时,小桃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,转过脸去,却见稻子在一垛稻草前立着,连头都不敢抬,只呼呼地喘粗气。

小桃的心早软了,那一巴掌的气早消了,小桃轻轻地唤,稻子,稻子,我的稻子哥哟。

稻子扑腾过去,一把掳倒小桃。

小桃慢慢地闭上眼睛,那些莫明其妙的念头,被稻子一个接一个狂热而亲昵的动作搅得稀烂,只觉得血液在燃烧在沸腾,心极想一下子雀跃起来,于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,去体验和寻求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。

稻子,抱紧我,抱紧我哩!

小桃,我再也不赶你走,再也不做黑心事哩!稻子为自己而羞愧,耻辱感残忍地折磨他。

可我心里怕、怕哩。

我们安安分分过日子,不赚黑心钱,不做亏心事,就什么也不怕,什么也不用担心,小桃,你要相信我。

信,我信哩。

秋夜里的风含了许多压抑的激动,又含了无数秋夜里的新香,在月色里明晰而多情。河水在静静地流,偶尔传来一阵响,很快又消失了。稻子就抚摸着小桃的脸,告诉小桃,生活对他太不公平,三十多岁了,从未有过娶女人的念头,因为命运给他的是太多的不幸。自从小桃来到他身边,也就是幸福和温暖降临到他身边,也只有在这个时候,才真正觉得自己活得有滋有味,活得像个人样,才觉得生活中的甜蜜不只是属于别人,原来也有他一份,这些都是小桃来到他身边才有的,是小桃让他活得神里神气,是小桃给了他一切…他之所以要那样去做,就是想多弄钱,让女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舒畅日子。他觉得只有钱,才能拴住这个女人。

我不要钱哟稻子,我只要实实在在、安安稳稳的日子。小桃说。

就这样,小桃偎在稻子怀里,轻轻诉说心中的苦衷。她告诉稻子,她只想清清静静、安安稳稳地与稻子过日子,给稻子生儿子,其它什么都不想。但仅仅这一点,她都担心会忽然消失,会有什么意外和不幸忽然降临到身边,夜里唤六爷来,是不想让六爷树我们的致富典型,她不想要那个典型。小桃告诉稻子,她夜里常做噩梦,梦见一只鹰用爪子抓她,用尖嘴啄她,叼起她飞向高高的崖,狂叫着把她砸进深谷。惊醒后就趴着枕头哭,又不能让男人听见,就压低声音,哭泣得幽幽咽咽。

偶尔,一只夜鸟掠过,仿佛被这里的谧静吓慌一样,丢下一声凄凉而颤栗的啁啾,倏地潜向茫茫夜幕。

这是个冬天,日头刚刚从白塔河东岸探出头来的时候,小桃终于分娩了。

稻子从血水中抱起小东西,伸手摸摸,嘴角就抽抽搐着发出疯狂的笑声,哈哈,是个崽,小桃,我做爹了,我终于也做爹了!

小东西霎时大哭。

稻子就给小东西取名叫顺子。

顺子两岁的时候刚会牙牙学语,半夜里会忽然爬起来,傻愣愣地瞅着窗外,嘴里莫明其妙地说胡话。稻子听不懂,小桃就更没法听懂。稻子在顺子脑壳上一拍,崽,说什么鬼话,神经兮兮的。

这一拍,顺子眼里顿时发亮,清清白白地喊出三个字,且拖出悠悠的尾音,鬼。来。啦。

小桃一惊,忙把顺子塞进被窝。

转日,稻子把六爷邀来。

六爷摸摸顺子的脑壳,不烫不烧,问他话也不答。六爷就觉得怪了,这小崽看上去虎头虎脑、活皮活眼的,啷咯到夜间就神神癫癫,鬼里鬼气呢?又捉起顺子的手摸摸。顺子忽然在六爷手背上猛咬一口,好在牙不齐,只有痒痒的感觉,六爷的脸蓦然煞白。

这鬼崽子中邪了!六爷丢一句话匆匆离去。

这以后,稻子心里总是不安生。天色阴暗时,院子里就邪气飞扬,四角伏着一股阴风,搅得稻子心里发毛,身上脸上也皱巴巴的极不舒服。

操,这不是个好兆头哩!稻子在心里打官司,小桃也似乎换了人样,对来客总是冷冷淡淡,全没了往日的激情,脸色苍白憔悴,头发蓬散,整日拖一串沉重的哀叹,目光也慵慵的。

农家酒馆的营生明显惨淡了。

汉子们舍钱买的是小桃珍珠砸银盘一样的笑声,笑声没有了,生意也就没了,何况这屋里还隐藏着一股子邪气。

稻子请来了阴阳先生。稻子听说阴阳先生肚子里有一套神法,名气大得很,就请来了。阴阳先生瞧瞧顺子的五官,翻翻顺子的眼皮,庄重地在屋前屋后转悠一圈,吐一口仙气喊,捉只公鸡来。稻子就飞天扑地去捉一只正在觅食的大公鸡。

稻子说,仙家,鸡捉住了。

阴阳先生又说,杀!

稻子就杀鸡。

鸡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,唱出极优美洪亮的悲歌。那种手起刀落、鸡头落地时的倏地传遍了稻子的全身,洋溢出无兴悦。稻子在手起刀落那一瞬间,看到的不是悲哀的公鸡,而是邪气,是一直笼罩在稻子心里,缠绕在顺子身上,弥漫在小桃脸间的那种看不见、摸不着总让人担惊受怕、毛骨悚然的邪气。

鸡血在哗哗地流,邪气在哀哀地唱。

就在这时候,阴阳先生倏地抢过稻子手中的公鸡,提着公鸡的双爪,嘴里呱啦啦地唱着小调从屋前跑到屋后,又从屋后跑到屋前,红红的鸡血在地上划一个圆圆的圈,圆圆地罩住了农家酒馆。这些手脚,阴阳先生前前后后仅用了十几分钟。

稻子忍不住问,管用么?

阴阳先生不吭声。

稻子又问,管用么仙家?

把伢崽抱过来,阴阳先生说。

小桃把顺子抱过来,顺子却往小桃怀里钻,阴阳先生把顺子的头扭过来,问顺子,崽啊说句话爷听哩。顺子脱口就喊,鬼。来。啦。

阴阳先生脸色一变,阴阴地看了看稻子,说,你另请高明哩!

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在子归鸟的声声啼叫声中,乡民们开始挽起裤角下地做春阳了。放排佬捕鱼佬也都吼着号子下河了,各人顾个人的营生。山间的野桃花一瓣瓣地凋落,花瓣随河水漂下来,白塔河和信江里的水就浮起浅浅的一层嫩红。

这季节,恰是捕鱼放排的好时光。只是眼下,农家酒馆的营生太荒凉了。稻子坐在白塔河岸,扁担水桶就搁在身边,他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,懵懵懂懂,一时喘不过气来,等他回过神挑着一担水回屋的时候,却看到一幕让他难以接受的场面。稻子清楚地看见,小桃在与一个白脸男人说话,两人都很激动,白脸男人长得尤其风流,黑黑的头发抹了一层厚厚的油,在阳光下显得贼亮。因为激动,脸显得更加苍白,嘴角也在抽搐。稻子猛瞧过去,没见过,细想想,更觉面生。

天哟…小桃泣不成声。

你让我找得好苦呀…白脸男人心痛欲裂,悲怆地喊一声。

小桃梦幻般的咧咧嘴也喊,我在梦里都想你呀!

一公一母就抱住呜呜地哭,哭出人世间的悲哀。

稻子心里一揪,忽地迸出杀气。但只是一瞬间,这种杀气又隐去,化成一种沮丧。

不知何时,稻子竟又走回到白塔河边。稻子死死盯住家门口,他突然觉得屋子里吐出一串串气浪,那气浪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力,只要看一眼,便会产生欲飞的幻觉,似乎灵魂飞进了气浪,立在地上仅剩一个空空的壳。

稻子看到了,阳光下立着一个女子,穿着白衣,缥缥缈缈,似乎很远,又似乎很近,且有股粉粉的香气扑来。稻子揉揉眼,女子一闪便悄然隐去,只有那令人心醉心酥的笑在空间回荡。

稻子不由激起一身鸡皮,觉得身上的冷汗浸衣服。

后来,白脸男人又来过一次,匆匆地与小桃说了些什么就走了,正好与稻子迎面撞见,白脸男人的嘴动了动,想说些什么偏又不说,只仓促地朝稻子点点头,就匆匆离去。

稻子终于明白了,与小桃同床共枕做了三年夫妻,却啷咯也问不出她的身世,原来小桃是有男人的女人,这男人还是个风流哥儿。可是稻子偏又弄不明白,当初小桃为什么要舍身投进白塔河?啷咯又情愿在乡下里受日月的煎熬?现在,这白脸男人终于寻上门来了。稻子觉得悲伤,悲伤之后又觉得欣慰,欣慰的是小桃毕竟为自己生了个胖崽,从此有了接香火的根苗苗。稻子的胸怀此时显得很宽阔明朗,油然生出男子汉大丈夫气概来。稻子双眼眯着,渐渐地,那两眼里又闪出一股邪恶和残忍的寒光。

终于在一天,一辆警车呼呼开进竹溪村,猛地刹在农家酒馆门口,随即从车上跳下三个公安兵,个个表情都严肃。稻子慌了神乱了谱,不晓得自己惹下什么祸事惊动了官府的人。稻子没见过这种场面,双腿哆哆嗦嗦差点尿了裤子。

公安不找稻子,说要见小桃。

满屋场人都拢来,都觉得稀奇,都在想,狐狸精一样的小桃莫是犯了国法不成?

稻子四处寻小桃,却不见小桃的踪影,顺子在床上呜呜乱叫。公安对稻子说,你知道吗?小桃是个犯,她的真名叫刘娴君,三年前在广州杀了一名国家,埋名隐姓躲在这里,我们门一直在通缉追捕她。

稻子懵了,头嗡嗡响,一会,稻子忽然像预料到什么,疯狗一般朝白塔河堤奔去。稻子喊,小桃。我的小桃哟。

在河里,稻子终于寻到了小桃,但再也唤不醒了,小桃的灵魂就像春潮后的野桃子花,凋了,落了,飘进河里随水远去了。

稻子把小桃抱上岸时,人们竟意外地发现,小桃的脸色虽然苍白,但极安详,似乎对人世间这三年赋予她的厚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眼睛微闭着,嘴角挂一丝永恒的微笑,衣也穿得齐整。小桃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这一天,尽管她不情愿,但还是等来了,既然等来了,她就那么从从容容带着满足的笑去了。

有心软的妇人早就忍不住呜呜地哭开了。

稻子扑在小桃身上哭得死去又活来。

此时,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奔来,村人回头望去,竟是在村里露过两次面的白脸男人。白脸男人一把推开稻子,大喊一声,姐哟!人就昏倒在小桃身边。

许久,六爷搀起两个男人,说,这就是命,是天意,小桃从何处来,就该回何处去,唉,人哪!

小桃死后,农家酒馆就彻底关闭了,那面红幡还在飘,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。后来,稻子天天抱着顺子坐在门坎,神情恍恍惚惚。再后来,村人又发现稻子天天抱着顺子在白塔河岸游晃。

稻子喊,小桃,回哟。

顺子也喊,娘,回哟。

一粗一细的呼唤声在白塔河上空久不肯散去。六爷叹道,稻子怕是中邪了,稻子的灵魂让小桃带到了阴间地府,只留下空空的一层壳,唉,只是可怜了顺子哟。

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:

小桃

小桃,在《神探狄仁杰》第三部中出现,扮演黑衣天王的角色,扮演者苑冉。善良热情,对于去世的人类灵魂总是有求必应,甚至是帮人照看小孩也乐意代劳,经常鼓励失去生存欲望的人重拾对生命的渴望之情。《死神的歌谣》里的主人公小桃是一个死神,手中巨大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镰刀,证明了她掌管死亡之人的身份。手下:干位圣骑士、坤位圣骑士、震位圣骑士、艮位圣骑士、离位圣骑士、坎位圣骑士、兑位圣骑士和巽位圣骑士,着橙色黑袍,社中人称之为“圣骑士”。

延伸 · 推荐

金家穷书生/随笔/苦难中吟唱「原创」

随笔:苦难中吟唱。从1985年正式在《短篇小说》杂志发表第一篇小说《山魂》到长篇小说《荒城白日梦》的最后杀青,屈指一算刚好是30个年头。来不及往后看一看,就在毫无预感的状态下突然闯入了暮年。时光的斧凿...

《古碾房里的小女人》原创微小说/金家穷书生

柳雨儿是在晌午时分闪进古碾房的,那时的秋阳正毒毒地悬在中天,鸡们狗们躲在阴凉处打盹,村里村外一片死寂。柳雨儿在等一个男人,在等一个叫山子的男人。柳雨儿嫁进竹溪村那年才十九岁,花骨朵样一个俏女子,可男人...

.special_tag_wrap{clear:both;padding-top:40px;} .special_tag{padding:0 0 23px;border-top:1px solid #ddd;border-bottom:1px solid #ddd;} .special_tag a,.special_tag a:visited{color:#0f6b99;text-decoration:underline;} .special_tag_ttl{position:relative;top:-12px;float:left;padding:0 10px 0 0;background:#fff;font:18px/20px 微软雅黑;} .special_tag_cnt{clear:both;color:#888;font:16px/30px 微软雅黑;} .special_tag_tj .special_tag_ttl{color:#f33;} .special_tag_bk .special_tag_ttl{color:#1d87e4;} .special_tag_bj .special_tag_ttl{color:#96369f;} .special_tag_hg .special_tag_ttl{color:#f68b2d;} .special_tag_gd .special_tag_ttl{color:#09aa46;}

小儿脾胃虚弱的症状
萍乡看白癜风专科医院
孩子最近不爱吃饭是什么原因